山東蒙陰:礦泉水資源淪為“唐僧肉” 國土局監管幾成空白

哪位地處蒙山山脈深處的山東省蒙陰縣，山丘陵縱橫崮態各異，礦產資源非常豐富。據公開資料顯示，截止2011年該縣發現礦產達38種。其中以分布廣泛，儲量驚人的麥飯石礦藏最負盛名。由于麥飯石富含人體必需的鉀、鈉、鈣、鎂等近20種元素和礦物質，蘊藏其中麥飯石礦泉水，歷來都是“水中貴族”備受消費者追捧。在麥飯石之鄉的蒙陰縣麥飯石概念對水產品影響尤為突出。只是因為麥飯石礦泉水的礦產屬性，為規避開采許可和礦產資源補償費該地酒企和水企在開采利用時都下足了“擦邊球”的功夫。紛紛以山泉水面目示人。當地礦產主管部門聽之任之，致使寶貴的礦產資源變成了任人攫取的“唐僧肉”。

銀麥啤酒水源“身世”疑云重重

（銀麥公司官網首頁的宣傳廣告）

12月29日上午走訪調查蒙陰縣麥飯石礦泉水開采現狀的過程中，該縣主要用水大戶且始終將所謂天然麥飯石山泉水作為生產原料與最大賣點的山東新銀麥啤酒有限公司（下稱銀麥公司）首先引起記者注意。關于該企業用水來源，銀麥公司附近宋家莊有村民向記者證實，銀麥公司在廠區周邊挖了很多口井深淺不一其中的幾眼深井供應的都是優質礦泉水，這在蒙陰縣幾乎盡人皆知。也有附近群眾告訴記者廠區正對面銀麥河西岸院內，有該企業最新挖的一口井。挖掘時間大概應在2013年夏天。記者來到水井院墻外只見大門緊閉透過門縫能夠看到里面的大致格局。從此井處沿著快要干涸的銀麥河往上游走了不到一公里記者先后發現3處建在河道底部水井，露在井蓋外面布滿銹跡拐脖形狀的減壓管道很是惹眼。

記者隨機詢問的河西岸朱家莊群眾，均向記者證實上述3處新發現的水井都是銀麥啤酒所挖。時間最短的也在8年以上且都是淺水井。再往前走了走了幾十米，河邊已無路可走。記者只得驅車原路返回宋家莊附近。在銀麥河西岸的銀麥公司空瓶堆放場記者遇到一位在此執勤的劉姓職工，他告訴記者：“銀麥啤酒用水量特別大，每天最少也得用6000方。一口井的水量滿足不了需求。你們看到的那四口井都是我們公司的。”記者：“附近村民說這四口井都是淺水井，是這樣嗎？”劉姓職工：“這不假，不過在廠區那邊山腳下有一口井，據說有300米深。取自地下麥飯石礦層那里面水最好。”記者詢問具體方位，劉姓職工手指東北方說離此只有500米遠。因為道路不熟，加之銀麥啤酒廠區周邊民居雜亂林木茂密，記者找了半天也沒找到劉姓姓職工所說的那口深井。

此間記者曾登錄蒙陰縣國土局官方網站。點擊首頁的“礦產管理”欄目，進入該頁面之后記者看到網頁推薦文章欄目里有一個題為“蒙陰縣2008年度采礦權一覽表”的表格。記者從頭到尾仔仔細細讀了一遍。發現有涉及銀麥公司采礦權的信息，“采礦許可證號：3700000830084，礦山名稱：山東新銀麥啤酒有限公司云蒙山礦泉水廠（自用），地址：山東省蒙陰銀麥路1號，開采主礦種：礦泉水，有效期限：2007.9.18-2012.9.18”。記者致電山東省國土資源廳礦管處詢問詳細情況，該處工作人員明確告知記者，銀麥啤酒采礦證2012年就已注銷。隨后記者打開銀麥企業官網，首頁上”一杯銀麥啤酒，999滴麥飯石山泉水”動畫廣告炫動奪目。類似廣告用語同樣出現在了記者購買的銀麥啤酒天賜系列的瓶體標簽上。最后記者點擊了蒙陰縣政府官網，在“蒙陰旅游”頁面的“旅游概況”欄目中，銀麥啤酒是唯一上榜企業并在醒目位置介紹了銀麥啤酒工藝：“銀麥啤酒以優質麥飯石礦泉水為釀造用水，優質麥芽、酒花、上等金銀花為原料，采用國際一流的設備及啤酒釀造技術，經科學配比精心釀制而成。”

了解完以上表述不一致的信息，記者對于銀麥啤酒用水到底是山泉水還是礦泉水釀酒產生了強烈疑問。為此采訪間隙記者通過手機網絡查找了到了國家質檢總局制度頒布的飲用天然礦泉水標準Gb8537—2008以及礦產資源法的相關規定，就此得知礦泉水的準確定義：礦泉水是含有溶解礦物質或較多氣體的水，國家標準中規定的九項界限指標包括鋰，鍶，鋅，硒，溴化物，碘化物，偏硅酸，游離二氧化碳和溶解性總固體，有一項或一項以上達到界限指標要求即可稱之為天然礦泉水。 這天下午，在蒙陰縣國土局會議室。記者與被該局某領導叫來解答有關疑問的銀麥公司兩位負責人見了面。其中一位董姓負責人就該企業是否無證開采礦泉水的問題解釋稱，他們用的不是礦泉水而是山泉水，山泉水沒有沒有國家標準無須辦采礦許可證。記者追問，山泉水取自何處？董姓負責人回答說取自河邊水井，隨后改口稱是取自河里，接著又改口稱取自河邊水井里的淺層河水，隨后的解釋則更為矛盾令人一頭霧水不知所云。

記者又問，既然銀麥啤酒將用水稱之為山泉水有何依據，是否對相關成分進行化驗？化驗水體取自哪口井？哪級機構化驗？董姓負責人對此均諱莫如深。

記者曾問，該企業被注銷的采礦許可證是對應哪口井？董姓負責人起先閃爍其詞，后見繞不開這一話題才辯解稱他們用的水始終達不到礦泉水標準，因此他們辦的證一直閑置無用。事后記者將他的話對照礦產資源法對照。發現董姓負責人辯解與該法規定嚴重沖突。

國土資源法規定獲得采礦權先決條件是取得探礦權。探礦權如果想要轉變成采礦權，必須提交探礦區詳查工作報告，經過國土資源部門或儲量評審部門的評審備案。隨后提交礦區環評報告，可行性研究報告，開發利用方案，而后獲得發改委批復文件。以上資料備齊后省級或國家級國土部門核查無誤才發放采礦許可證，獲得采礦權。如董姓負責人所言，銀麥公司用水達到礦泉水標準，根本通不過嚴格復雜的探礦程序，他們也不可能拿不到采礦證。除此之外也有礦泉水業內人士，告訴記者探礦本身就耗時費力，從最基本投入產出經濟常識分析，如果擬開采對象沒有礦泉水開采價值銀麥啤酒也沒有理由和動力去辦理開采許可證。

另外就銀麥啤酒是否存在深井的疑點。董姓負責人在國土局答復記者稱原本有一口井。有關該井的位置，深度，水質等等詳情他一概回避。只是一再強調，該井水量有限早已廢棄不用。

離開國土局應董姓負責人再三邀請。12月29日黃昏時分記者進入銀麥啤酒廠區，在董姓負責人和專職講解員帶領下記者在銀麥公司廠區“走馬觀花”轉了一圈。參觀過程中，董姓負責人手指銀麥河岸院落稱，銀麥公司就那一口井。對于公司墻上懸掛的“一杯酒999滴山泉水”廣告畫，他承認廣告內容與產品本身有差距。參觀過程中，記者注意到董姓負責人一再向年輕的講解員遞眼色生怕記者掌握什么，致使講解員數次語塞顯得無所適從。

（山腳樹下白色方臺即是銀麥公司深井井臺）

面對采訪國土局礦管科長惱羞成怒

12月29日下午，記者進入蒙陰縣國土局礦產資源管理科，只見該科辦公室內只有一位中年人在崗。記者向他亮明身份表明來意后。該工作人員聲稱：“科長他們一早就去臨沂開會去了，今天下午趕不回來，你們明天再來吧。” 記者讓他提供該科負責人劉科長的手機號，遭到拒絕。在記者堅持要求下，他給記者留了一個該科的辦公電 話號碼。

離開礦管科，記者來到局辦公室。在局辦工作人員協調之下該局分管礦產資源的王副局長出面與記者接洽。向他表明來意后，王副局長稱：“我剛分管礦產不久具體業務并不熟悉。具體問題得由劉科長來回答。今天不湊巧，劉科長到臨沂開會去了。”記者問何時回來。王副局長沒做回應。當記者把銀麥公司采礦許可證已被省廳注銷，可能涉嫌無證開采問題告知他以后，王副局長原先輕松的表情瞬間凝重起來。他離開會議室也就幾分鐘時間就回來告訴記者：“劉科長快到了，車已開到縣城附近了。”應記者要求，他把劉科長手機號告訴了記者，說是有疑問現在就可電 話向劉科長求證。撥通劉科長電 話后，他向記者確認了銀麥公司采礦證已被注銷的事實。

大約半個小時后，記者終于與劉科長見了面。此時銀麥公司董姓負責人也在場。從劉科長生硬語氣中，記者明顯能夠感受到他對記者調查公司一事的反感。他的答復與銀麥公司董姓負責人口徑如出一轍。另外劉科長的水資源概念認知，也令人大跌眼鏡。例如記者與董姓負責人談到了銀麥公司開采的到底是淺層地下水還是地表水的問題。未等董姓負責人回答，劉科長搶白稱淺層地下水也是地表水并煞有介事說有國家標準。他的言論顛覆了記者的地下水認知。記者問他，具體是什么標準。劉科長稱什么標準具體多少米以下的地下水才是地表水他也記不清。記者直言作為國土資源主管部門，地下水常識他應該掌握。劉科長不以為然的回應記者聲稱他們不是主管部門。記者追問國土局如何就不是主管部門？出乎預料的是，記者如此簡單一問，觸怒了劉科長隨即他開始聲色俱厲的呵斥記者。鑒于劉姓科長的抵觸情緒，記者不得已中斷采訪。

參觀完銀麥公司，記者再次致電劉科長。記者問他蒙陰國土局網站首頁采礦權登記結果查詢結果一覽表上收錄的信息是否包括蒙陰縣所有獲得采礦權的企業。他不耐煩回應記者，說他不知道有什么登記查詢一覽表。記者向其詢問蒙陰縣麥飯石礦泉水公司，綠色源泉水廠等幾家水企是否辦理采礦許可證時。劉科長回答稱麥飯石有證。至于該企業采礦權詳情，劉科長答復到審批權在省里具體他也不清楚。記者所提的另兩家企業劉科長表示他從沒聽說過。記者登錄臨沂市工商局官網查詢系統，發現劉科長從未聽說的兩家企業登記信息赫然在列。兩家水企所產桶裝水在蒙陰縣城隨處可見。經過又一天調查記者初步掌握了兩家企業開采資質的某些問題，多次電 話采訪劉科長手機和辦公電 話，始終無人接聽。

關于淺層地下水，是不是地表水的問題記者于12月31日咨詢了臨沂市水利局水政法規科。該科工作人員明確答復記者淺層地下水屬于地下水和地表水不是一回事。

再赴蒙陰 起底調查

1月1日晚上，記者懷揣著尚未解開的種種疑問。再次趕到蒙陰。對銀麥用水來源之謎再次展開了細致調查。在當地一名熱心出租司機帶領下，記者終于找到了位于銀麥廠區北邊山根下那口深井。記者看到井臺南邊幾米外小房墻上寫著警衛值班室五個粗筆大字，屋外繩子上晾曬著被褥。記者與負責看護該井的呂姓保安攀談時了解到，該井深度超過500米，供水時間將近8年。一直是銀麥公司主要供水點之一。因為取自深層麥飯石巖層，水質也最好除了釀酒銀麥公司日常生活用水也取自該井。除此之外他還向記者透露，這樣的水井在銀麥河對面山下還有兩處。為進一步證實，呂姓保安說法。記者按照他提供的號碼，撥通了他的頂頭上司呂主任的電 話。電 話中對于呂姓保安透露的有關情況，呂主任間接予以了證實。1月4日下午記者致電該縣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詢問該局是否對上述深井水質進行過化驗，有關成分是否達到礦泉水標準？該局工作人員讓記者聯系縣檢驗檢測中心。記者撥通檢驗檢測中心電 話，所獲回復答非所問，含糊不清。聯想到先前蒙陰縣國土局面對記者采訪的粗暴態度，不能不令人懷疑該縣政府職能部門對銀麥公司是否無證開采礦泉水的問題真相存在某種默契。此中有何玄機，有待記者追查揭秘！

對于蒙陰縣幾家主要水企，以生產山泉水作掩護無證開采當地礦水資源的問題。二次蒙陰之行中記者深入企業內部實地暗訪到了大量關鍵證據。作為主管部門，蒙陰縣國土局將作何解釋？有關詳情記者也會在后續報道中予以披露。